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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0章 平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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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行洲覺得, 他可能被穆思辰汙染了。

他是利刃中將,是整個祥平鎮最接近神的三個人之一,被人稱為最像秦上將的人。

他們這些眷者, 思想、行為、性格等越接近神明,能夠承受的神明賜予的力量就越多。到了陸行洲這個級別, 如果做不到各方面與秦上將同步, 在接受神明賜予時, 會因無法承受這股力量而變成扭曲的眷物。

秦上將是“絕對理智者”,陸行洲自認為他足夠理智,即便做不到“完全”“絕對”, 但也遠比普通人要理智得多。

他是不會產生任何情緒的,也不可能對秦上將和祂的代行者有一星半點的質疑,絕不可能!

如果有, 那都是這個有著強大汙染能力、甚至可以在章魚聖者體內印上自我圖騰的穆思辰做的, 他被穆思辰汙染了, 被自我汙染了!

陸行洲一臉陰沈地望著面前的床思考著。

抵達希望小鎮後, 希望小鎮的領導和鎮民們都忙得熱火朝天,他們在做衣服、擦摩托、研究新技術、修覆生產線、收割、種田、發展畜牧業……

總之, 沒時間理會他們戰勝歸來的“神”。

那個來迎接他們的程旭博,將摩托車交給他們後就走了,程旭博說他還要用自己的能力幫著拉貨物, 給他們指了路線後, 就讓他們自己返回住處休息。

穆思辰手中有小鎮地圖,他帶著大家來到希望一鎮, 整個希望小鎮的中心區域。

到了住處後, 池漣、賀飛直接就回房休息了, 紀羨安說她還有事情要做, 就跑去找冉副鎮長學習如何管理小鎮了。

至於那個單奇,他好像也想休息,可還沒走到房間,就被一個叫林衛的人叫住了。

“受傷了嗎?”林衛問道。

“沒有。”單奇道。

“累嗎?”林衛又問。

“有點。”單奇誠實地回答道。

“有點就是不累,睡什麽睡,這邊都要忙死了,老冉真不是個東西,他來之後我更忙了,跟我幹活去。”林衛拽著單奇就走了。

單奇大喊著“林隊你比資本家奴隸主還黑心”,但其實並不怎麽掙紮就跟著林衛幹活去了。

剩下穆思辰,這個希望小鎮的“神”,對陸行洲道:“陸中將,麻煩你幫我搬一下那張床,我房間只有一張單人床,不夠住,再搬一張。”

陸行洲沈默地瞪了一會兒穆思辰,問道:“為什麽要搬……”

他的話還沒說完,就被章魚聖者拍了一下頭部。

陸行洲面無表情地對穆思辰說:“哦,是的,陸行洲在希望小鎮沒有住處,只能和穆思辰睡一間房,陸行洲非常感謝穆思辰幫他找了一張床。”

希望小鎮的“神”,往房間裏添一張床都要自己搬。

於是他幫著穆思辰把那張床搬到房間內,刻意將兩張床擺得距離很遠。

穆思辰看了一下兩張床的距離,又掃了一眼端坐在陸行洲肩頭的小章魚,笑笑說:“我去沖個澡,陸中將你先休息吧。”

陸行洲不能洗澡,一洗澡全身的骨灰就泡水了。

穆思辰一進浴室,章魚聖者就拍了一下陸行洲的頭,讓陸行洲將兩張相隔十萬八千裏的床搬到一起,挨著。

陸行洲質疑地看向章魚聖者。

章魚聖者也固執地望著他。

陸行洲妥協了。

他終究無法違背章魚聖者的命令,事實上,對章魚聖者的命令產生質疑的情緒,就已經說明他對秦上將的信仰並不純粹了,他被汙染了,在祥平鎮是要被送到神殿凈化的。

一定是穆思辰做的,他汙染了章魚聖者,讓章魚聖者做出奇奇怪怪的舉動。穆思辰還汙染了他,讓他變得不再理智,而是生出一些叛逆的想法。

這份叛逆體現在兩張床的位置上。

陸行洲無論如何也不肯將兩張床緊緊貼著擺放,他在兩張床中間留下大約20公分的距離,這是他最後的固執,也是他被汙染的證明。

可是寧可承認自己被“自我”汙染了,陸行洲也不願將兩張床完完全全地並在一起。

穆思辰一邊擦著頭發一邊走出浴室,見兩張床的位置與他洗澡前完全不同,而陸行洲一臉陰沈地瞪著兩張床,小章魚則是一臉不快地瞪著陸行洲,二者似乎在僵持中。

穆思辰心中笑了一下,走上前打破了二者的僵持,主動道:“這床放得是不是太近了?”

陸行洲看向穆思辰,冰冷的視線中透出一絲訝異,眼中仿佛有光出現。

但他還是搖了搖頭說:“不,這樣就好。”

穆思辰是很想和小章魚敘敘舊,摟著它睡覺,睡前捏捏它彈性十足的觸手,治愈他因“定數”而有些不安的情緒。

但穆思辰不會因為自己的欲望而無視陸行洲的存在。

在他看來,能夠見到小章魚,看到它精神十足的樣子,從它身上感受到秦宙的精神狀態還算安好,就足夠了。

能夠捏爪治愈心靈自然更好,不能也沒關系。

住標準間雙床房已經是陸行洲最大的退讓,不能再讓這個人違背“自我”了。

“我還是有點累,想睡一會兒。”穆思辰對陸行洲說,“不知道你需不需要休息?”

陸行洲說:“夜晚需要靜心冥想,身體不會累,靈魂也需要調整,不過現在還好。”

“那你可以出門逛逛,看看我們小鎮,如果有什麽祥平鎮的先進經驗,也希望能指點我們一下。”穆思辰道,“如果你實在無聊,也可以去圖書館看書,那裏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書,還有不少有趣的睡前故事。放心,不能看的書已經被封印了,只要是能翻開的書,都能看。”

穆思辰擔心陸行洲在希望小鎮待得無聊,貼心地說道。

小章魚聽後立刻急了,猛拍陸行洲的額頭。

陸行洲道:“陸行洲不想去別的地方,陸行洲只想坐在床上看穆思辰睡覺。”

如果骨灰能起青筋,陸行洲現在的血管大概已經爆了。

穆思辰嘆了口氣,對陸行洲說:“請坐。”

陸行洲做好了瞪著穆思辰幾個小時的心理準備,坐在床上。

誰知穆思辰沒有立刻睡覺,而是對陸行洲說:“我要和章魚聖者談一談,期間可能涉及到一些會讓你生氣的話題,但這對小章魚來說很重要,請你諒解。”

同陸行洲說明情況後,穆思辰隔著兩床之間短短的距離,握住小章魚的一條觸手,認真地說:“你不能這麽做,你不能只顧自己的想法,不顧陸行洲的想法。我知道你想和我在一起,這是我們的習慣,也是我們需要彼此依賴、扶持的證明。我也想和你在一起,可是兩個平等的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,不僅要互相尊重,還要尊重他人。

“反正我之前說過的話已經不適用於現在你我的關系了,如果只有我們兩個,那你可以和我睡一張床。”

小章魚激動得眼睛都變大了。

但穆思辰繼續道:“可是你現在因特殊原因和陸行洲綁定在一起,你做什麽都要顧及一下陸行洲,要尊重他的喜好,懂嗎?”

“他沒有喜好。”小章魚將觸手貼在穆思辰的額頭上,聲音是已經步入成年但還不夠深沈的樣子。

陸行洲也點點頭說:“我是神的利刃,我沒有喜好,你不必顧及我。”

穆思辰輕輕嘆氣,伸手揉揉小章魚的頭,輕聲道:“他有,這20公分的距離,就是陸行洲無法磨滅的‘自我’。我不知道在祥平鎮中,鎮民與你是如何相處的,但我想,人都有情感、自我,都有願意做和不願意做的事情。我清楚你想要自由,但自由是建立在不幹涉他人的基礎上的,你的自由不能建立在陸行洲的不自由上,明白嗎?”

小章魚的嘴抿成一個點,眼中的水光一顫一顫的,似乎很委屈的樣子。

穆思辰一下子心軟了,他的聲音愈發柔軟:“我知道你很委屈,可是陸行洲為你而戰,服從你的全部命令,這份忠誠和使命是他的責任,而保護他的生命和尊嚴,是你的責任,對嗎?

“人可以在不侵犯任何人的情況下隨心所欲,同時也要承擔責任。”

穆思辰將“陸行洲也是個人”這樣的觀念,傳遞給小章魚。

小章魚眼中的水光漸漸不顫動了,它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,這次它不是裝出來的莊重,而是真的在思考穆思辰的話。

它……不,是祂,祂似乎自始至終也沒有將祥平鎮的鎮民視作平等的存在,祂與他們的力量差距太大了,讓祂習慣於將一切攬在身上,不讓祥平鎮的人自主,同時也必須承受著這一切帶來的依賴和反汙染。

祥平鎮神殿中的存在,陷入了深思中。

而穆思辰眼前的小章魚,看起來也似乎長大了一點。

它輕輕地碰了下陸行洲,傳遞了“現在是特殊情況,我們彼此忍讓對方,你適當滿足一下我的需求,我也會尊重你的意見”這樣的想法。

陸行洲微微發楞,覺得穆思辰對他的汙染更深了。

穆思辰則是望著這樣漸漸長大懂事的小章魚,覺得他與秦宙之間的關系似乎也在逐漸趨於平等。

他們之間的關系,是秦宙高於他,而他又高於小章魚這樣一種畸形詭異的關系。

現在卻逐漸變成,穆思辰漸漸與秦宙平視,小章魚作為秦宙的情感,也逐漸從幼稚走向成熟。

三者……或者說他們兩個之間,正在慢慢平等。

想到這裏,穆思辰對陸行洲道:“抱歉,可能需要你閉一下眼睛。”

陸行洲閉上了眼睛。

穆思辰靠近小章魚,在它圓圓的額頭上,鄭重地落下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。

和以前親玩偶的那種完全不同。

小章魚擡起觸手,揉了揉自己的圓腦袋。

另一邊,神殿內的秦宙,同步擡起手,碰了碰自己的額頭。

穆思辰的心在一瞬間跳得特別厲害,這不僅僅是他的心在小鹿亂撞,他能夠感受到,那顆藏於心底的種子也在小鹿亂撞。

“真是不公平,怎麽兩種感情都讓我一個人感受啊。”穆思辰在心底幽幽地嘆了一口氣。

但讓他開心的是,他能夠第一時間感受到秦宙的回應,沒有任何猜疑。

【不會有好結果的。】系統警告穆思辰。

穆思辰笑了笑,在心中回答系統:“沒關系,我也不一定能活到見到祂的那一天。這種感情不會影響我的任何做法,只是在這樣的世界,這樣緊張、危險的戰鬥中,給我生活增添一點點色彩罷了。就算是通往毀滅的路,也不應該是黑白的。”

小章魚不知道穆思辰在想什麽,它和它身後的那個祂,只覺得無比喜悅,喜悅到在穆思辰睡著後,它可以順著陸行洲的意願,跟著陸行洲在小鎮裏活動。

陸行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,但他能夠明顯地感受到章魚聖者的喜悅。

喜悅啊……這是“絕對理智者”絕不該有的情緒。

陸行洲微微嘆氣。

他覺得章魚聖者被汙染了,秦上將被汙染了,包括他自己也被汙染了。

最可怕的是,陸行洲覺得,這種汙染是一件好事。

回想著穆思辰對章魚聖者說過的話,看著希望小鎮每個人為了“自我”的心願和生活熱火朝天地奮鬥的樣子,陸行洲甚至覺得,這個樣子比祥平鎮更加生氣勃勃。

他從一名普通的戰士開始,就不斷地前往其他小鎮,為了拯救這個世界而努力。

看到其他小鎮鎮民麻木痛苦的樣子,陸行洲始終覺得,祥平鎮是最好,秦上將才是唯一能夠拯救世界的神明。

可在看到希望小鎮鎮民眼中的光後,陸行洲開始不確定了。

“可我的想法又有什麽關系呢?我已經是一個死人了,我強行活在這個世界上,到底是為什麽呢?有什麽意義呢?”陸行洲站在希望小鎮中,低聲自語。

這是他活著的時候都沒有考慮過的事情。

陸行洲和小章魚都沒有註意到,一個小小的自我圖騰,在陸行洲心中亮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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